对小柚来说，北京留给她的最深印象是脏，特别是我家门前那条“龙须沟”——一条人工河，水的颜色是棕色的，散发着恶味，河面上浮满五颜六色的垃圾，沿岸的枯树丛乱草堆上飘扬着红红绿绿的塑料口袋和软包装。岸边的行人道上疏密有致地点缀着黄绿色的浓痰和鼻涕。
由于学校的教育，小柚对公共环境有着强烈的责任心，故每行至此，必怨声不绝于耳。她不适应北京的天气，鼻涕流个不停，每次上街带了卷纸，擦了鼻涕的纸，装满一兜，回家才掏出来扔掉。她说宁可弄脏衣服也不能污染环境，这是刚到北京不久的事。
两个月后，小柚开始往地上扔鼻涕纸，到底是不习惯，总要走到角落，四周看看才丢掉。她还会为自己开脱：“反正到处都是那么脏了。”我说：“再过一段时间，你大概会手划抛物线把垃圾甩出去。”据说，这在心理学中叫做责任的扩散。
澳洲人崇尚大自然，中国天人合一的古老哲学竟在澳洲开花结果，“不可以人为损害自然”的思想从国策、法律、教育及社会各个渠道深深印在孩子们心里，小柚便是这种观念培养出来的绿色和平主义者。
早上我和小柚去买煎饼，见几个老人在晨练，每人拉一棵小树弯腰、撅腚，小树随着他们的动作一弯一弯。小柚瞪大眼睛张大嘴：“OH，MYGOD（噢，天哪）！他们为什么虐待小树？”
“他们在锻炼身体。”
“如果树都死了，人再怎样锻炼也没用，这点道理都不懂？不行，我要告他们！我要给COUNCIL（市政厅）写信。”
我说：“这里到哪儿去找COUNCIL？”她意识到这不是在澳洲而是中国，便说：“那你帮我给北京市长写信，让他们保护小树。”
如果想要知道什么叫君子风范，上了澳洲的公共汽车就明白了。车停了人们离座，有条不紊地下车，然后上车的人才鱼贯而入，学生都自觉地等到最后才上车。车上两排双座位，没有人抢座，如果有一空位，人们总要谦让一圈后才坐下去。学生们总是自觉地站着，站着的人互相保持尺把距离，若有碰撞，必致歉不及。
而国内公共汽车的拥挤状况一如既往，我倒没什么，积40余年的挤车经验，很快进入冲锋陷阵状况，但却苦了小柚，上车上不去，下车下不来。
车来了，她总是文质彬彬地站在拥挤的人堆后面，放过一辆又一辆车，下车时我叫她提前一站往外挤，她嫌我很没有MANNERS（举止风度），结果一停车，她还没来得及走到门口就被冲上来的人群推回中间。售票员冲她喊道：“早干什么去了，使劲挤呀！干什么吃的，连车都下不去！”我急忙回头连拉带扯把她拽出来。
下车她还记得问我：“售票员对我说什么呢？”她听不懂含混不清的售票语言。我告诉她在公共汽车上绝没有“MANNERS”可言，如果要保持英国绅士风度，至少要坐“面的”。（待续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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